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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外（第2页）

Sally点头同意，递给她水和点心，她接过却没吃。这一天情绪起伏过大，她隐隐感到胃痛，实在咽不下东西。

夏天北城白日长，快七点的时候天空才渐渐被落日染红。

双人病房只住了图图一个，她在睡，就没开灯。林挚玉撑着手坐在空的那边床沿，黄昏透过窗户洒进来，涂满她半边白裙和一截细长匀称的腿。她盯着橘黄色的光一寸寸消退，眼神显得有些空洞。

病房里只有医疗仪器在嗡嗡作响，楼道偶尔有护士拉着推车走过。和白天热闹拥挤的场景相比，安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。

夜色一点点洇上天际，Sally开口打破沉默：“今天送我们来的是今生乳业陈总吧？你们怎么认识的？”

林挚玉顿住，反问她：“陈总？”

“他这样的人物我不会认错，绝对是他，我之前在饭局上远远见过一面。你要不认识，他怎么会借车给你？多少人想跟他搭句话都难。”

“我不知道他这层身份。我俩也只是萍水相逢。”林挚玉没把实话说尽，她的确不知陈焰河是什么总，前尘也的确匆匆。至于其他细节，在这节骨眼上不提也罢。

“我就说呢，你要认识他我们肯定早就能上更大的舞台了。”

光线变得昏暗，林挚玉没看清Sally的神情，但听她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。

林挚玉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别扭，认不认识陈焰河，和他们乐队能不能上台有什么关系？

“不过还是很奇怪啊，他咋会那么好心？不但送我们来医院，还让司机留下帮衬。”Sally起身开了半边的灯，然后挨着她坐下，“你老实交代，今天到底发生啥了？看你在这魂不守舍的。”

“阿礼，我有点累了，以后慢慢说行不行？”

Sally见她柔美的杏眼被倦色填满，揽过她肩膀晃了晃：“好啦，你不想说就算了。今天确实很辛苦了。”

图图中间醒来了一次，吃了点白粥又昏睡过去。Sally看着打了石膏绑着纱布的图图，忍不住自责：“来的路上我就在想，是不是我太心急了？老是强调机会难得，她才会急急忙忙骑了车赶过来。听到她出意外的时候，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况我是打心底里害怕。万一有个什么，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。”

林挚玉看她红了眼眶，鼻头也有些酸：“哪能怪你啊？这是意外，谁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好在图图没有大碍，我们多陪陪她就是了。”
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明明毕业才三年，却总感觉自己已经老了。以前为了蹭场地背着几公斤重的乐器满北城的跑，明明也赚不了几个钱，可就是很快乐。排练新歌的时候快乐，台下只有一两个人也快乐。现在条件好了机会多了，却越来越看重回报，越来越计较成本，再也找不到从前那种纯粹了。”Sally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。

林挚玉很少看到Sally这样脆弱的时候，连忙拿纸巾帮她擦着眼泪：“我懂，阿礼。万重山能走到今天，你作为队长在背后不知操了多少的心。没有你摆平那些琐碎的事务，我和图图压根没办法专心写歌。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，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，一起解决好不好？”

抽噎了一会儿，Sally逐渐平静下来，脸上浮现几分愧意：“对不起啊小玉，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，还要接收我的负面情绪。”

林挚玉佯装生气捏了把她的脸：“说什么呢，整天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，你才没有对不起任何人。”

忽然病房门从外面被推开，叁野人没走近声先至：“你们聊什么呢？图图姐情况咋样啊？”

Sally赶忙偏过头抬指揩掉泪痕，转回去时朝叁野做了个嘘声的手势：“小点声，她睡着了。”

叁野耸了下肩膀，将脚步也放缓了一些：“怎么样啊到底？”

“今天下午做的检查都还好，还有一些化验结果明天才出。你那边呢？怎么说了？”

“对方全责，右转车辆没有减速，等事故责任认定书出来就正常走赔偿流程了。”

到这时才彻底放下心，林挚玉最后一根绷着的神经松懈，泄了气般靠在床尾，胃绞痛愈发明显。她怕耽误事提出和叁野先去取车，俩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。

楼道里挂着的钟表指向晚上十点，住院部进进出出的人变少，白织灯下的大楼如同已经停工的片场。

这一天的兵荒马乱下来，林挚玉此刻只想放空。她沉默走着，叁野在旁欲言又止。直到走进无人的电梯，叁野看着镜面里形容疲倦仍难掩清丽的女孩，忍不住装作不经意问她：“今天派司机送我们来医院的人是谁呀？以前都没见过。”

林挚玉抬眼，从映着二人的电梯内壁中撞上他直白的眼神。年轻人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思，不知关心过头就是占有欲。林挚玉有种难以言说的心累，把目光转移到逐渐下降的楼层，感觉整个人都在往下沉。

“就一个普通朋友。”她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，冷淡回他，“等下分头行动吧，你去取车，我去帮图图整理些住院要带的东西。”

“这互相又不耽搁，我们一起去取了车，再开车去拿不就好了吗？”叁野隐约觉得她不高兴，可又不知道哪里惹到她。

终于层数递减到最底，林挚玉向前跨一步准备先出，叁野伸手想拉她，却被她抬起胳膊避开。

电梯门缓缓拉开，天井的空缺和地面短暂相连，门外两只手拎着礼盒的男人与林挚玉四目相对，鼻尖飘过几小时前刚刚闻过的茶香。

林挚玉瞪大眼睛，讶然得忘记走出去。叁野也不知在想什么，和她一起愣在原地。最后还是陈焰河腾出手，按住即将又要阖上的门缝：“不出来吗？”

林挚玉如梦方醒，从他身侧走出电梯，觉得真是见了鬼。怎么有的人要么人间蒸发，要么阴魂不散，怎样都不叫人消停呢？

她没想过会经历如此漫长的一天。